是当日他与她一起离开琢玉城的时候,在街头听见的。
那是他们此世一起历练的起点。但此时再听到,不免有些一语成谶之感,仿佛冥冥中已然预示了什么
他心下忽而一空。
视野里,出现了一名癞头老道。他穿的道袍下摆几乎已经破成了一绺绺的,裤管也只剩了大半条,露着晒得黑乌乌的小腿,踩着破破烂烂的芒鞋,啪哒啪哒地向着玄舒这个方向缓步而来。
在这种时刻、这种地方,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,原本足以让玄舒产生戒心。
但现在他还有什么可惧怕的还有什么可失去的
因此玄舒只是静等着那癞头老道走到他近前,好奇似的停下来,略带一丝无礼地打量他的时候,方才向着对方立掌道“阿弥陀佛。”
癞头老道不防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大方,呵地一笑,将手中那柄破蒲扇摇了摇,道“小师父这是欲往何处啊”
玄舒敛眉想了想,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,遂摇了摇头,道“并不曾想到。”
癞头老道听了他的回答,也不觉得惊奇,只是又哈地笑了一声,道
“我观小友似是有些困惑,因此特来为小友解惑。”
玄舒
他心下一震,却缓缓抬起眼来,瞥了一眼那老道,复又冷淡地垂下视线,单手立掌,左手却在袖中摩挲着那串菩提子佛珠。
“贫僧无惑。”他道。
老道笑了,故意作状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,摇着头道“可怜可怜”
玄舒敛目垂眉,左手一颗一颗地捻过菩提子佛珠。在他的指尖之下,那一颗颗菩提子佛珠渐次亮起,变为了佛教七宝的质地。
“贫僧不知此话何意。”他淡淡道。
老道的目光往他那发出异彩的袖口一溜,又很快地收回来,用那柄破蒲扇拍着自己的大腿,一下一下地,极有节奏,拖长着声音,吟道
“帐浅飞云,壶深买雨,小楼全在花中。寻常缟夜,透帘别样玲珑”
玄舒
他心下有鬼,一听这几句诗里又是“帐浅”又是“壶深”,又是“云雨”又是“小楼”,又是“花”又是“夜”又是“帘”又是“玲珑”这么多暗示,几乎是立刻就令他想到了初入化胥幻境的那一夜。
他的面皮一红,有几分羞恼,但却又有几分黯然,低低地叹息了一声。
那老道觑个正准,呵呵笑道
“小师父困于幻境,老道甚为同情,便与你来分说个清楚。”
玄舒
他愕然抬起头来。
癞头老道却无视他惊讶的神情,悠然摇着蒲扇,道
“当初在中洲盘桓着一魔物,名为化胥,乃是用幻境化出受害者心中所想的景象,使其生出无限欲念,借以为食。”
玄舒“道长既是早已知晓,为何却不提早将其诛灭”
老道长长地叹息了一声,摇头道“老道于卜算一道,尚有几分本事;可斩妖除魔,实非长项,只怕是白白在那大妖魔手中送了性命”
玄舒“”
那老道说“化胥所发出的幻境之强,只怕是化神期以上的大能,若有心意动摇之时,亦会中招。至于幻境之中再套一层两层,对它来说,也易如反掌;一旦陷入幻境,如亲近之人,于它的幻境里,亦能变化得惟妙惟肖,与真人无异”
玄舒心下一动,喃喃道“所以当初我所见的最后的那一切,夙渊也好,魔尊浮舟或秦道友也好全是假的是化胥构建了这一切,再将自己与阿九掉换过来,以幻影骗我上钩阿九默不作声,实是因为从头到尾都被化胥压制着力量,无法出声示警”
他的一番话里实在要素过多,那老道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,只得无声叹息了一声,继续说道“老道行走世间,本不欲多沾染因果。但小师父身上功德金光之强,世所仅见,老道也便来结个善缘,为小师父姑且解惑,也沾染几分这功德金光”
玄舒正因为刚刚一番推测而心绪混乱,此时更加不知应该说些什么,只好立掌道“阿弥陀佛。”
老道温言说道“小师父是有大气运之人,想必未来自有一番机缘。然则不可囿于原地,自困自苦。断送一番前程倒在其次,只怕辜负了身负的这一番大气运,就连甚么夙世因缘,也要辜负了”
玄舒
他猛地抬起头来,目光灼灼地望着那癞头老道。
“你你说什么”他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癞头老道倒是没被他这一番突然变脸给吓住,反而摇着头,笑道
“痴儿痴儿老道言尽于此,小师父好自为之罢”
说着,竟是扭头便走。
玄舒
他心下一震,欲要再拉住那癞头老道追问。
但他眼前一花,那行动迟缓、头发已全白了的老道,竟然不知为何闪开了,还瞬间退离他数步远。他的手伸出去,只抓了个空。
玄舒惊道“你”
那老道站在距离他数步之外,回过头来,意味深长地对他一笑。
尔后,他苍老的声音,便在旷野中悠悠扬起。
“判曰转眼苑枯便不同,昔日芳草化飞蓬。他年若问生事,只在佳人一梦中。”
玄舒
他欲要再追,但那老道一抬手,手中那把破蒲扇竖起,朝着他轻轻晃了晃,示意“不必”。
老道的神情与举动之中自有玄机,玄舒也明白他不可能从那老道口中得知更多了,只得住了脚,立于原地,看着那癞头老道复又转过身去,踩着旷野之中的荒烟蔓草,蹒跚走远。
他去得远了,玄舒却还能听到他摇着那把破扇,一下一下拍在自己大腿上,打着拍子的节奏,以及他嘶哑的、几乎不成调的歌声。
“谁识天然雅素,向瑶台独立,一笑春空。澹雯化绿,清气暗接仙蓬。
“撩乱玉人心眼,最愁他燕子无踪。生事,只将明白,交付东风。”
第四个世界生事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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